三十好幾年前,我在這裡唸小學,桃園縣龍潭鄉高原國小。當時這裡是一個貧瘠乾旱的台地,沒有水源,生活大不易,地方盛傳一句俗諺:「有女莫嫁銅鑼圈,挑水煮飯一晝邊。(客語)」相較於其他地方,這裡的孩子是辛苦的。不過,貧窮年代卻有著許多現代孩子所沒有的生活體驗!
那個年代的小學生,家裡已經買得起布鞋了,可是大家還是不太習慣穿鞋去學校,大多時候、大部份人還是習慣打赤腳,或者把布鞋掛在書包上。雨後土路濕滑,調皮的男生喜歡打溜滑,先助跑,再赤腳滑壘,每個小男生都有一流的工夫讓自己不摔跤,玩得不亦樂乎。
當時流行上屋招下屋,小朋友自己結伴去學校。冷冷的冬天,踩踏著濕冷的露水走在土路上,一群蘿蔔頭天南地北鬼扯著自己的想像,爭得面紅耳赤,成了那個年代很難忘的上學記憶。最扯的是,上學的路可以看見雪山山脈,無知的我們,討論著大山背後有共匪,想像著他們有多麼恐怖! 那是個聞匪色變,上學繳交撿到的宣傳單有獎賞的年代。
轉眼三十幾年悠悠歲月逝去,童年的記憶雖仍清晰,但校門口重建過,所有的建築物也都改建過,外甥們也進入了這所小學。
他們現在一定沒有我當年唸書時有趣,現在沒有人走路上學,沒有人回家吃午飯,也不見得認識誰是誰的兄弟姐妹……。
當年,我們一個年級只有甲、乙二班,按住家的地理位置分班,一班有50幾位小朋友。甲班大多住學校附近,中午回家吃午飯,乙班同學住得遠,都是帶便當。全校600多位小朋友,好像彼此沒有不認識的,誰家住哪個角落,誰是誰的兄弟姐妹,甚至堂兄弟姐妹,清清楚楚。
校門口這棵老榕樹,是我唸書當年就有的,記憶中它以前就是棵大樹,我們常趴在它的樹幹、樹根上玩。咦!奇怪了,怎麼它好像變小的樣子。唉!是我當年年紀小!
這裡是校門入口處,以前好像有個高起來的圓環,記得裡頭有棵樹,我畢業時還在這裡照過一張相,改天再把照片找出來比比看。
進校門的左手邊,以前有個寶島園,用水泥糊的台灣模型,現在沒了。但楊桃樹還在,現在楊桃樹下有個竉物園,裡頭養了一群雞,還兔子、天竺鼠。
竉物園裡的雞爸、雞媽和雞寶寶,一家和樂!
進校門的右手邊有一條長長的通道,通道右側是前院。以前這裡種了栗子樹、油茶樹、山茶花、羅漢松、含笑、……,每一株都掛有名牌,我也都認識它們,空地則被小朋友玩躲貓貓踩得油亮油亮。我在這裡撿過栗子刺刺的果實來玩,也採過油茶餅和羅漢松的果子來解饞,採下含笑花放在鉛筆盒裡…….好多好多下課時間的記憶,我的生態喜好,或許也自此結縁,真美好!
這棵台灣肖楠很久很久以前就有,據說是學校的元老,應該有百歲了吧!
再往前,教室前這棵樹是光臘樹嗎?不太記得了,但小時候就有,而且這棵樹在校長室和老師辦公室前,這裡是很有記憶的地方,又愛又怕的地方。
照片前方的紀念館改建過了,記得以前在裡面參加過演講比賽,忘詞,好糗! 那個年代老師都叫功課好的同學去參加朗讀演講比賽,可是偏偏我是個超級害羞內向的小孩,演講,差一點沒把我嚇死,講沒幾句就腦袋一片空白,怎麼下台的都忘了!
我也在這裡參加過幾次畫畫比賽、作文比賽,不用講話的比賽我就得心應手了,成績好壞是另一回事,參與的榮耀與記憶卻深深刻畫著一輩子。
印象中紀念館前的空地挺大的,後方也有一大片空地,是下課時間玩遊戲的好地方,記得以前玩搶雞蛋、過五關、救命、跳繩、跳房子………….。好多好多二人、三人或團體一起玩的遊戲,現在好像都失傳了?但這些遊戲可以讓孩子從中學到團隊與互助,現在他們都不會玩了,好可惜!
畫面再拉近,這裡有一年級剛報到時靦腆的記憶,也有一次媽媽送便當來深深的辛酸記憶。
記得那時我小二,家裡沒菜準備便當,媽媽說她中午會送來。當午餐時間同學都快吃飽了,媽媽才來。打開飯盒蓋,裡面除了白飯,就是一些沒炒過的酸菜頭,我頓時潸然淚下,百感交集,難以下嚥。那是小時候最苦的階段,沒有抱怨,逆來順受,但感觸深深,一輩子我都珍惜擁有。
說到吃便當,不只有我家窮,那時候的鄉下普遍如此,吃便當時,大家習慣把便當蓋遮住飯菜,因為不好意思自己的菜色太寒酸。我印象中的菜色多是青菜、鹹魚、菜脯蛋、酸菜…….回想起來,沒油份沒香味,難怪每餐都要吃二碗飯。那個年代能吃一顆蛋,一定是家裡環境不錯,或是你那天生日,而且,生日也不一定能過,誰管你的生日啊!
那時候的小孩沒什麼零食,還沒到中午便當就吃光是常有的事,也常有人上課偷吃便當。吃便當忘了帶筷子怎麼辦?除了跟同學借,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到學校後面的竹園採二支細竹枝,折折洗洗就有得用了。
老師辦公室前面的矮樹籬以前是圍牆,圍牆外是小人國通往銅鑼圈車站的公路,以前是碎石土路。公路對面以前是茶園及荒地,更裡面一點是一片墓地,村裡的人過逝後都在這個地方土葬。每當龐大的出殯隊伍浩浩蕩蕩,配著嗩吶鑼鼓陣而來,所有的小朋友傾巢而出,趴在圍牆上看熱鬧,那種盛況,真叫奇觀!所以學校每次總是三令五申,不准趴在那兒看出殯隊伍,但對好奇的孩童來說,哪管得住那顆飛揚好奇的心!
哇!操場邊原本是一大片茶園和相思樹,何時蓋了這麼一大棟美麗新穎的校史館?我多久沒來了?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還沒蓋這棟,那時是學校的80週年校慶,有十幾年了。
操場邊的洗石子溜滑梯還在嗎?那座假山還在嗎?我記得滑梯建在一座小小的假山上,頂部種了一棵九重葛,經常開著紫紅色的花朵,女生們最愛下課時間相約來這裡玩,像蝴蝶般快樂地在花叢間玩耍。
滑梯後面是垃圾焚燒場,以前的垃圾都是有機的,那年代沒有垃圾車,沒有塑膠製品,多數是落葉,每班垃圾都提到這兒來,由高年級學生負責看管焚燒,午休不用回教室,可以躲在這裡說悄悄話,多棒多好的福利啊!
滑梯前,操場左邊,有十棵左右超大的錫蘭橄欖樹,那裡的記憶也棒極了!除了在這裡玩過五關、搶雞蛋的記憶,我們最喜歡外掃區分到這裡,掉下來的橄欖屬於我們的,我們喜歡在橄欖成熟時早早到校,為的是可以撿拾到橄欖。沒有零食的年代,生澀的橄欖滋味就是最美的味道,如今,依然是最美味的回憶。
以前,小朋友是不能偷採橄欖的,被學校抓到會受處罰。不然,那個年代的小孩每個身手矯健,若非有規定,早就被採光了。記得有幾年,學校請校工採收、醃製,全校每位小朋友發上幾顆,那興奮感動的一刻,至今仍在腦海,好懷念喔!
操場的右邊也有幾棵橄欖樹,以前這裡還有輪胎可以攀爬。記憶中五、六年級老師都要留同學下來考語詞聽寫,100分就可以先下課回家,不到100分的就繼續留下來重考,直到你可以考100分。這就叫「被老師關」,現在應該沒這個名詞了吧!以前我大多一次就通過可以回家,但我都在爬輪胎等同學,所以對這裡的記憶好深好深啊!
真可惜!來的時候操場正在做PU跑道,無法進入參觀。為什麼校園一定要覆蓋這麼多不是天然的東西呢?以前都是草地啊!草皮很親切、平易近人,不是很好嗎?
記得我高年級那二年,桃園縣推廣校園綠化,那時候那有經費買草皮,我們都是土法煉鋼自己來。學校發動中高年級小朋友,每人帶一塊30公分平方的草皮到校;另外,大家帶畚箕和扁擔到校,利用勞動服務課,校工去銅鑼圈車站附近的乾涸池塘除草皮,小朋友們組成浩浩蕩蕩的隊伍去扛回學校。靠著自己的力量,我們贏得桃園縣校園綠化冠軍。
全校共同參與得來的榮耀,非常令人感動,扛草皮成了我一輩子深刻而懷念的記憶!
我們的教室不是現在的樣子,那時還是日式建築,黑瓦斜屋頂,一層樓,教室窗櫺與走廊木柱都漆成藍色的,古樸有味!雖然洗手枱改建過,但依然是舊樣式,挺懷舊的!
我從一個不會說國語,懵懵懂懂的黃毛丫頭,六年的時光在此啟蒙,留下許許多多深刻而美好的回憶。
記憶像是會飛翔的翅膀,帶我乘坐時光機遨遊小學母校,快樂而美好!記憶的話匣子一開,說不完,道不盡!感恩那段物質不豐的歲月,簡樸的日子卻有滿滿的美好回憶!